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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0.致不灭的你

冬令渐深,西欧的土地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和平。

马恩河的航道熙熙攘攘,大都载着满载而下的粮船,返程的船只则间或载着一些从巴黎疏散的移民和物资。

逆流而上的船队越过拉费泰苏-茹瓦尔被冬雪覆盖的麦田,再越过埃佩尔奈空旷的葡萄园,便能看到前方的夏隆,当地的主官纪尧姆·朱维纳尔已组织了冬闲的民众,给他们规划出了足以御寒的住所。

圣诞节已经近了,虽然生活仍不宽裕,节日的气氛仍然升腾起来。越过马恩河北的旧城区,也越过河南的新城区,一路延蔓到了郊外的圣德尼修道院。

夏洛特公主仍寓居在此。怀孕第六个月,她的动作已经艰难,加之腹中的胎儿时常不息地闹腾,她不得不把睡眠揉碎了,分置进一天的行程中。

不过她一直带着笑意,连带着身边的仆妇们也都开心。

夏尔给了她妥当的帮助,王令签署,教苏瓦松至贡比涅一路都痛快地开城投降。而后便是巴黎光复,知道她所爱的人都安然无恙。这样下来,她对自己腹中的痛楚不但安之若素,反而还为小生命的茁壮成长而万分欣喜。

她这时正哼着欢快的歌,倚着墙做些简单的步行,可突然听到窗外的谈话声,夏洛特险些站不住脚,幸好身边的仆妇跟的紧,及时地扶住了她。

“玛莲娜,是……是他们回来了吗?”

仆妇先扶着公主坐好,这才出门探访。夏洛特坐在椅子上,不自觉地踮起脚来。

终于,她朝思暮想的人都走了进来。贞德欢快地扑上来,临接触时又放慢步子,只小心地给她一个拥抱。而布兰度也紧随其后,抚摸着她的脸颊。

“辛苦你了,夏洛特。唔……不用哭呀,我这脸上没什么事,就是来的路上跌了一跤——”

公主已经笑着拭去眼泪:“让娜是为什么打的你?”

布兰度咳嗽一声,再三强调道:“是跌,跌……”

贞德却不管他,只揽着夏洛特的脖子便诉起苦来:“夏洛洛,我本不该现在告诉你的,但是你太聪明了,我指定瞒不住你,所以我还是跟你说啊,布兰度先生他……”

在孩子的母亲们谴责且揶揄的目光中,布兰度彻底无地自容了。幸好夏洛特比贞德更心软些,很快她们就对他敞开怀抱,互诉衷肠。

“不要呆太久了。”夏洛特别过脸道,“现在哪里都需要你们,别在我这耽误时间,孩子还有几个月呢,到时候再陪我不迟。”

“你呀。”贞德把她的脸扭回来,“说不定爱法兰西比我们还多一些呢。”

相逢虽短,夏洛特却像是仙人掌一样地,将一段段欢乐的句子,像沙漠里的雨水一样贮藏进脑海,用以渡过今后漫长的,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。

而告别的时刻终究到了,布兰度也详细地同她解释:“事实上,我们还带了一位旅客同来,约定到了夏隆再和他深谈。我们打算告诉他,圣殿骑士团的消息。”

夏洛特愣了一下,下意识地想要质问,却看见他们两个都一副无所谓的神情,只能哭笑不得地说:“你们就这样?都不和我说的,却默认我完全知道这件事!”

贞德耸了耸肩:“你不是在奥尔良就猜出来了吗,亲爱的?”

“你完全高看我了。”公主小声抱怨,旋即一挑眉,“所以你们用这一路来考察他的心性,是否值得托付?我不帮你们判断,只能提醒一定要慎重,虽然现在没什么人能以此为借口伤害让娜了,但夏尔……他绝不乐意发现,圣殿骑士竟在他身边的。”

布兰度点头:“放心吧,夏洛特,那是个【好人】。”

【好人】勒内,巴尔公爵正在夏隆城堡里等着他们,朱维纳尔在一旁作陪。

“希望您没有收到慢待,”布兰度风尘仆仆地赶上去,“不过我们确实有些事要处理。”

勒内·德·安茹谦和地笑着:“您太客气了,朱维纳尔先生智略非凡,同他交谈大有裨益。至今我也经过夏隆几次了,但收到这样热情的招待还属头回。”

无害,这是人们面对巴尔公爵的首要感受。作为安茹家族不显山不露水的次子,对外慷慨大方,毫无架子,虽然至今没有值得夸耀的功绩,但没有人不称颂他的和善。

就像这次,即使布兰度拜托了他,请他到夏隆来才能正式商讨事宜,巴尔公爵也毫无愠色地来了,路上还热心地询问,是不是贞德家里有什么事,要不要他拜托丈人洛林公爵帮忙解决。

某种意义上也没说错,布兰度当时就冷汗淋漓。

一路下来,他基本确定,就算巴尔公爵不赞同他的方案,也绝不会将圣殿骑士的秘密外泄。

于是到了摊牌的时刻。

布兰度屏退左右,同贞德一起面见巴尔公爵,并向他行礼:“陛下。”

勒内连连摆手:“你们在取笑我么……我这个耶路撒冷国王,做不得真的。哎呀,你们快起来……”

“还是说,二位想同我说些什么?”他很小心地问道。

贞德便仰起头:“陛下,我是圣殿骑士,而布兰度先生是圣殿骑士的支持者。一百多年来,我的先辈们便在洛林边区隐姓埋名,躲避追捕,已经忘却了光复圣殿的初衷。”

“而您。”布兰度道,“作为圣殿骑士团唯一的合法封君,耶路撒冷王,我们希望您能站出来,接受我们的支持,指引我们通向基督子民们最渴望的伟业——光复圣城。”

“如此,您的名字,将同鲍德温一世一样,永远为欧洲人民传颂。”

勒内早就大惊失色,近乎瘫在椅子里,可随着布兰度的劝说,他的脸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。

“这样的伟业,哪里是我能希冀的?”耶路撒冷王苦笑道,“我现在所求,不过是安稳地继承岳父的洛林,不要被勃艮第或者别的什么夺走。”

“即只如此,我们仍是您最紧密的盟友。”布兰度道,“我们也不要求您多做些什么,十字军显然还要再等几年,届时您可以成为全军的主帅,也可以委托我们为您收复国土,等到大局已定再来加冕。我们需要您的时刻是现在。”

贞德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:“布兰度先生想,以耶路撒冷王的号召力,说服圣殿骑士团内部的成员,停止内耗,试着达成东征的共识。”

对不起,但其实布兰度先生只是想利用你封君的身份,让妈妈碍于面子对他下手轻一点!这种话,贞德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。

勒内沉吟片刻,渐渐恢复了自如的神态:“只要二位别让我当真做个国王,我还是挺有信心的。不过这确实是件大事,到了洛林之后,我要先和妻子商量一番,再同你们一起去……栋雷米吗?”

布兰度松了一大口气:“万分感谢,您能给我们这个态度,已经是对我们的极大帮助了。无论成与不成,我都会报答您的。”

巴尔公爵挠着头发:“听你们这么一说,我倒是想起来了,之前也有人用类似的话对我说过,只是没有这么直白。现在想来,他也许是你们的人?”

“是,或不是,有那么重要么?”里夏尔神父微笑着。

理查神父,特鲁瓦城外的豌豆农,正将一根木杖砸进里夏尔脸侧的石墙。

荒芜的村落,在战火连绵的法兰西并不罕见,晚来风急,日色昏沉,两人便在残垣间对峙着。

理查大声质问:“我只以为,小孩子任性也就算了,柯若溺爱徒弟我也不说什么。你,要是为了和平奔走,为法王效力那么几个月,我也能忍。”

“可是团长阁下!你现在还呆在法王的宫廷里,到底是为何!”

里夏尔只是笑,还伸手帮理查整理凌乱的衣领:“自然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。”

“理查,里夏尔,都是一个名字,无非是你出生的地方,说德语的口音重一些,而我生在巴黎,我们的差距看起来就这么点。”

理查挣开他的手,杵着木杖喘气:“可你现在德语说的比我好多了。”

“是啊,我们这样的人,没有容身之地,只能四处飘零。或者要像伊莎贝拉那样,空有一身足以横行的力量,却在一个小村落里终老一生。”

理查反驳道:“你不是她,怎么知道她不喜欢那样的生活?”

里夏尔轻轻摇头:“那么,理查兄弟,你用你的常识来告诉我,我们这些人里,甘于平静的人还有多少个?”

理查便不说话了。因为结果显而易见。

“有的去了条顿骑士团,有的去了医院骑士团,而我嘛,很看好西吉斯蒙德皇帝,为他奔走了一阵。这位君王可了不得,有统一德意志的心思,发动十字军驱逐混沌的志向。”

“但无能。”理查淡淡地说。

里夏尔愣了一下,连连点头:“是的,所以我还是想着回来。伊莎贝拉的孩子做的很好,她锻炼了一支军队,即将带领这个国家赢得一份和约。”

“一旦和约落实,我便能通知西吉斯蒙德,让他以天主教最大王公的身份,号召一次一劳永逸的十字军,先平灭胡斯教徒,再继续东征!这次至少也要打到希腊,让我们在那里构筑临时圣殿——”

理查却突然出声喝止:“停!”

里夏尔被打断了妄想,眼中稍有愠色,但很快平复下来:“您有什么见解么,理查兄弟?”

“她的军队不是你的,也不是我们的。”理查慢慢地说,“而我,从星象里更看到了别的预兆。”

对于前者,里夏尔只左耳进右耳出,然而理查提到星象,他不得不耐着性子询问:“什么征兆?”

理查随手拨了拨脚下的雪,似乎埋着一堆灰烬,还有烧焦的动物骨头。

“原本,在法兰西将有可怖的邪恶降临,但不知为何被突然中断,于是这股力量一直漂移着,明后两天,或许就会在德意志爆发出来。”

里夏尔沉吟片刻:“你在说胡斯异端的军队?他们倒是荼毒了不少城镇。呵,但实话同你说吧,他们越是疯狂,越会激起德意志的愤怒。其灭亡的日子已经不远了。”

之后的某一日,中德意志北风

呼啸。

滚滚黑烟都为北风卷成奔涌的怒涛,如一片污浊的云海,将白雪尽染得漆黑肮脏,同满地的血一起化入泥泞,拓下几行杂而不乱的脚印。

胡斯军的士兵们闯进燃烧的城市,洗劫贵族、商人们高贵的宅邸。他们扯开真丝的地毯,用来包裹金银的礼器,劈开华贵的储物箱,将其中的文书契券都投入火中。

这是胡斯战争爆发以来,捷克人最凶猛的一次远征,总指挥普罗科普牧师调集了四万以上的步兵,三千乘大战车,还有四千职业骑兵。大军兵分五路,打得德意志诸侯抱头鼠窜,只能让出中德意志的大片城镇,任他们施为。

此时一位少女孤身走上街道,目不旁视地走向前方。

在她两侧,破城的波涛终究冲破了平民区的围栏,毫无反抗之力的妇孺被洗劫一空,反抗的男子则被扔进燃烧的火场——当然,他们的衣服是要扒掉的。

罪有应得的天主教士们,他们被倒悬在市政广场的绞刑架下,都剥得精光,考虑到正值严冬,胡斯军还在他们身下点起了取暖的篝火,背后的原因如此暖心,却只换来了他们不知好歹的哀嚎。

这是富有时代气息的破城图景,市民们唯一稍免的便是奸淫之厄,当然,这并不是说胡斯军有多么禁欲。这鲜血淋漓的街道上,四面都能听见兴奋的欢叫和喘息。

到如今,杰士卡的纪律里,还能通行的就是这一条了,少女幽幽地叹息。胡斯军的战车男女同乘,大都结成了稳定的亲密关系,胡斯派的牧师们便在屠杀场里祝福,为一对又一对情热的新人缔下神圣之约。

“扬娜长官!”有兴奋的青年朝她奔过来,发出热切的邀请,她只委婉而坚决地拒绝。

“还有军务要处理。”她说,青年们也不气馁,而是朝她欢呼,感谢她为战团所作的领导和恩赐,还有大胆的跪在雪和泥中,亲吻她留下的靴印。

少女翻了翻白眼,径直走向市政厅的方位,她知道要找的人就在那里。

普罗科普牧师正坐在市政厅的大堂里,身侧堆满了各式文书。他四十多岁,头发已差不多掉的精光,只顽强地在耳后留着一点。见她进来,总指挥抬起头,发出仓促的问候:

“扬娜,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庆祝?”

“没心情。”她低声答道。

普罗科普很快又低下头,在文案间作着批注:“我也不喜欢这样,但我不是杰士卡老爹,很多事都回不到从前了,现在我们得和天主教的王公打交道,也得对士兵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”

他随后扔过去一封信:“你看,这是法国人写给我们的威胁,他们自己还被精灵占据着国土,还有心思朝我们发出诅咒……我们面对的局面,比老爹那时候还糟啊。”

扬娜扫了一眼,放弃了阅读的打算:“你又不是不知道,我不识多少字。”

普罗科普终于笑了:“你也该多学学了,扬娜,你看写信的这位女士,按捷克语的念法也叫扬娜,听说还是农家出身,但人家就能熟练地书写拉丁文。就算是老爹,他在眼睛全瞎之前,不也一直跟我学习文法吗?”

“女人?”扬娜这才来了些兴趣,重新抓起信,倒也不读,只是摩挲着纸上的字迹,“这是个贵族小姐代笔的吧,农家人识字干嘛。”

这兴致很快就被磨削,她仰起头,打量屋里的陈设,突然被一个金杯吸住了目光。

“这不是老学究一直抱着的杯子吗?还说是什么圣杯的那个。怎么,他找你开会丢在这忘拿了?”

“不要乱动……啊你已经在动了,千万别弄坏。上一个对圣杯不敬的人,可是被我们从布拉格市政厅里丢出窗外的。”

“明白明白。”扬娜笑嘻嘻地,把“圣杯”摆在桌上,一本正经地行礼,“我只是看着圣诞节刚过,拿这个当圣像祈祷一下嘛。”

“祈祷什么?”普罗科普将那封信收回来,叠进文书册,一边漫不经心地问。

大咧咧的少女却突然沉默了。

“我想……让他回来。”她怅然道。

普罗科普忙碌的手猝然凝住,像是被寒风冻僵。良久,他才宽慰道:“没关系的扬娜,虽然老爹不在了,但你们还有我啊。”

“哦,好大的口气啊,普罗科普。你现在是个大人物了?”

牧师震惊地抬起头,眼前坐着的似乎只是少女一人,但扬娜翘着腿眨眼睛,满脸沧桑而狡黠的笑意,却让他理性的内心,也禁不住多了一丝疯狂的妄想。

扬娜低下头拍着胸口:“这孩子没长好啊,你是不是没给她吃肉?虽然老子讲了别优待我女儿,但你私下该聪明点吧?”

“还有遗言里说的,把老子的皮剥给你们做战鼓的事,做没做成啊?还挺想听个响呢。”

“别说,难得两只眼睛都能看到了,你现在小日子过得挺好啊……唉,普罗科普,你多大的人了,还哭成这样干嘛呢?”

普罗科普跪在地上,像个孩子一样涕泣横流:“扬,扬娜,你可千万别跟我开玩笑啊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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